纪九言

浅爱如苍狗

【九辫】孤山


有人问登山者为什么要登山,他回答:因为山在那里。这是一种带有幽默感的说辞,明明是自己想爬山,偏说是山在那里使他心痒痒。我喜欢这种回答,职业的关系让我对所有幽默的事物极易产生某种共鸣。我想如果有一天别人问我为什么登山,我也这么回答他。

 

可是没有人问我。

 

哦对了,倒是有人问过我,为什么爱他。我说,因为他在那里。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个答案。我偷偷地笑了,爱他这件事,比为什么登山还要无解。他从始至终都在那里,而我路过他,遇到他,已经是生命中的一大喜事,可是我贪得无厌,甚至想拥有他,霸占他。让他成为我唯一的山峰。

 

 

 

1/

距离截稿日还有十五天。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笔记本,文档上只写了寥寥几行。我翘着椅子晃来晃去,难得的,主编这次竟然没有在微信上大呼小叫地催稿,我也自然乐得清闲。哦对了,说起我的职业,我是一个专栏作家,通俗一点来讲,就是个会写字的家里蹲。

 

有人在敲门,我趿拉着拖鞋懒散地走过去,嘴里念着“来了来了”,心里想的却是该不会主编直接来家里监督我写稿了吧。从猫眼望出去,是个生面孔。

 

“找谁?”我打开门看他,瘦高的身材,眉目生得倒是精致。

 

“杨九郎老师您好,我是您的新助理,今后您的稿子由我负责。”他客客气气地对我鞠了个躬,我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让出了些空隙。“进来吧。”

 

 

他对我的屋子皱了皱眉。情理之中,我一向懒得收拾房间,查资料用的书左一本右一本地扔到到处都是。他在众多纸张中勉强找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我坐在桌前转了下椅子跟他面对面。

 

“正式介绍一下吧,我是杨九郎。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写手。”

 

他看起来很拘谨。“您客气了,我叫张磊,是杂志社的实习生。”

 

一个实习生?我挑了挑眉,看来专栏作家的待遇也就到这儿了,估计主编被最近的新晋作家评选弄得焦头烂额,随便拨了个人就打发我了。

 

“冒昧问一下,”他又一次开口,“您在家里排行第九?”

 

“不是。”

 

“那......?”

 

“随便起的。我本名杨淏翔,想怎么叫随便你。”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2/

赶稿的生活总是枯燥得让人生厌,我塞着耳机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也不来打扰我,一个人里里外外地把我整个房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抱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一窝就是一整天。

 

我瞟了一眼封面,不是我的书。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本格林童话。我哑然失笑,甚至有些佩服他是怎么从我冲天高的书架上翻出这么一本儿童读物来。

 

“磊子。”我叫他,他抬起眼看看我,“你喜欢看书吗?”

 

“偶尔吧。”他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读什么书?”

 

他冲我扬了扬手里的童话,就当作是回答。我撂下写到一半的文章蹭到他旁边坐下,他撇撇嘴但还是往一边挪了挪位置。书页翻开的地方被他夹了一张书签,我扫了一眼标题——聪明的艾尔莎。

 

我问他:“你觉得艾尔莎聪明吗?”

 

“当然不。”

 

“那你觉得你聪明吗?”

 

他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看着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大声地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真是个宝贝。我开始感谢主编大人把他送到我身边。

 

他被我笑得涨红了脸,一把推开我,拿出助理的架子催我去写稿。我说我没有灵感,写不出来,我想吃水果。谁都知道,灵感和水果并不存在直接的联系,我就是喜欢这样逗他,他瞪了我一眼,倒真的向厨房走去。

 

透过厨房的缝隙,我看到他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和突起的尺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水果在水流下洗着,指腹摩挲过苹果光滑的表皮。我从书房偷看他,突然想象那双手抚摸过我皮肤的感觉,带着他体温的指节,和我的体温交触的瞬间。

 

我的脑海里心猿意马,脸颊上升腾起不正常的燥热。写作的弊病让我想用一万个词来描述他,可视觉的冲击让我的词藻空空如也。

 

恍然间,我听到他小声地嘀咕:“个小眼儿巴叉的,事还不少。”

 

 

这是我和他认识的第五天。

 

 

 

 

3/

人在写作时,总是孤身一人。在没遇到他之前,我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我,在我写作的时候。未完成的作品像我赤裸的身体和没有伪装过的灵魂,有我最原始的素面朝天和草莽之气,除了他,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那天之后我问他要不要在我家住下,他犹豫了几秒钟,点了点头。客房在书房的隔壁,我告诉他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这可是头一遭,以前的助理都知道我写作时需要绝对安静。

 

没事的,他很安静,他不会打扰到我的。我安慰我自己。安静是真的,他甚至不会过多地过问我的写作进度,无聊了就拿手机划来划去。可是就算他只是坐在那里,我都忍不住要去看他,想和他聊聊天,是哪里人,为什么来杂志社,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只要是能和他说上话,什么都可以。

 

“你要喝咖啡吗?”他先开口了,我如梦初醒地看了眼电脑的右下角,已经22:03了。

 

“好...好啊。”我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过愉悦。

 

他起身去找咖啡豆,我跟着他进了厨房,看他手法娴熟地把咖啡豆研磨成粉,然后把粉末倒入摩卡壶的粉盒,装好后点火加热,不一会儿就有浓郁的香气顺着鼻腔给了我的大脑一个激灵。

 

“你还挺厉害的。”

 

“我以前比这会的还多呢!”他的语气骄傲的很,然而又迅速地失落起来。我心想怕不是触及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冲我咧了个难看的笑脸。

 

“翔子。”

 

“嗯?”

 

“如果不当作家的话,你会选择什么职业?”

 

我细细地思索了一下,倘若刨除赖以吃饭的笔杆子的话,我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活计,非要说的话,也就浑身上下多得溢出来的幽默细胞无处安放吧。

 

“说相声去吧。找个茶馆,叨叨叨地说上一通,娱人也娱己。”“你呢?”

 

他的笑不像刚才那样难看了,倒像极了阴雨连绵的天空中破开一缕阳光,我看着他笑弯了的眼睛,就知道,天晴了。

 

他说,“我给你做搭档。”

 

 

这是我和他认识的第十天。

 

 

 

 

4/

咖啡最终还是煮失败了。因为我把他压在料理台上交换了个湿漉漉的吻,他的嘴唇有些干,我细细地把每个干涸的角落都润湿,然后攻城略地。

 

他一开始瞪圆了眼睛,手上没轻没重地想要把我推开。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抓住那纤细得过分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他的颈。他被我亲的羞红了脸,直到放开的时候还用他自认为凶狠的眼神瞪着我。像只炸了毛的猫。

 

我一向怕猫,但这次只觉得可爱至极。

 

把人惹急了的后果就是他把客房的门锁死了一整晚,连同我和整壶咖啡,一起锁在了外面。

 

 

 

距离截稿两天的时候,我把稿件发给了主编。他激动得在微信聊天框里打了满屏的感叹号,甚至想一个视频发过来看看我是不是找人代笔。

 

磊子在我桌上放下一杯果汁,自己也拿了一杯小口地抿着。我刚写好的文章还没来得及关,他一目十行地看,什么评论也没有,嘴角却偷偷扬起一丝弧度。

 

“怎么样?”我迫不及待想听到他的第一感受。

 

“一般般啊。”他可真是狡猾得很,待半杯果汁下肚才慢悠悠地开口,“不过,为什么写登山的故事。”

 

“你爬过山吗?”我反问他。

 

他摇头。

 

“我也没有。”我回答得很坦然。“可是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我这里唯一的山峰,我没有任何装备,也没有任何经验,但我依旧想去攀登这座山峰,哪怕跌落悬崖,也是从他身上跌落。

 

“我原本是没有爬过山的。可是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就像一座孤独的山峰,最开始我想独占这座山峰,可是那样太残忍了。后来我想了想,当个守山人吧,就守着他,也挺好。”

 

“你同意吗?张磊。”

 

 

他显然是猜到了,竟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像只聪明而狡黠的猫。我则是等待审判的囚犯,心里纠结着死刑和无期的种种概率,我盯着他的眼睛,努力把他盛进我小得可怜的瞳孔里。

 

他点点头。

 

 

和他认识的第十三天。我把孤山变成了我的山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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